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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縣令遺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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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縣令遺孤

“行行行,我為你作主,你先起來行不行啊?”丁五味被鬧得一個頭兩個大。

少年終於在眾人的攙扶下坐回床上,喃喃自語:“我終於見到欽差大人了。”眼淚在眼眶直打轉。

“誒,你別哭啊。你說你啊,受這麽重的傷都沒哭,一見到我就哭,你……我……我這……”丁五味有些手足無措。

“欽差大人,實在是,我家的慘案只有……只有欽差大人……才能為我們伸冤,所以,草民……才這麽激動……咳咳……”少年因太過激動,又咳嗽起來。

“小兄弟,別激動,慢慢說,欽差大人一直都在,不要著急。”楚天佑忍不住安慰他。

“是啊是啊,別急,慢慢說。”丁五味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事。

趙羽又遞上一杯熱茶,少年再次一口氣灌了下去,胸口劇烈地起伏,然後慢慢平覆下來,他緩緩開了口:“各位大人,我叫高翎,十五歲,是清泉縣……前縣令的遺孤。”

楚天佑三人對清泉縣前縣令不熟,柴光耀卻是知道的。他吃了一驚,對高翎說道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清泉縣前縣令高景行高大人的公子?”

“是,刺史大人知道先父?”高翎倒是有些意外。

“是,我到任之後聽說了了令尊的事,心中存疑,還專門派人尋過他的家人,可沒找到,不想今天你竟自己來了,你們到哪兒去了?”

高翎低垂著眼,眼中盡是哀傷,他低沈地敘說:“父親因為告發郡太守楊小林而招致殺身之禍,伯父為父親鳴冤,也被打死了,祖父被活活氣死,祖母哭瞎了雙眼。大伯母和母親擔心楊郡守斬盡殺絕,就帶著祖母和我們兄弟姐妹逃到外鄉,隱姓埋名。為了不連累兩個遠嫁的姑母,跟她們……也斷絕了往來。”

“原來如此,難怪你們家一點音訊也沒有。那……你現在怎麽又到這裏來了?”柴光耀心中有疑問。

“因為我們不甘心!”高翎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。其他人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了。

“我們不甘心被楊小林害得家破人亡、伸冤無門,可當時的刺史跟他沆瀣一氣,楊小林在洛河郡一手遮天,我們毫無辦法,只能先保住命再靜待時機。我們一直在等,等一個可以為我們家主持公道的好官。”明明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,可聲音裏滿是蒼涼和滄桑,眼睛裏也是一片荒蕪。

“差不多兩年前,終於等到了現在的柴刺史……”高翎擡頭看向床邊認真傾聽的柴光耀。

“我們聽說新上任的州刺史大人,公正廉明、大公無私,對貪官汙吏最是痛恨,一向秉公執法。我們覺得終於要熬出頭了,做好了跟州刺史大人告狀的準備,可哪知……”高翎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柴光耀,低下頭,不出聲了。

“可哪知,被你寄予厚望的州刺史卻遲遲拿不下楊小林,甚至還被他掣肘,楊小林依舊在洛河郡作威作福。你們一家由充滿希望轉為失望,只能繼續蟄伏。”柴光耀自己說了出來,嘆了口氣。

高翎被點破心思,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是本官無能,苦了你們一家了,苦了百姓們,本官有愧。”柴光耀慚愧地說道。

“大人,我們都知道您盡力了,是那楊郡守太狡猾,太狠毒了。先父生前曾言,要扳倒他,真的很難。”高翎深明大義地寬慰柴光耀。

“高翎,那……你現在為何又會來此?還有,你身上的傷又是何人所為?看上去,是要置你於死地。”楚天佑問高翎 。

“我們一直在關註沔州府的境況,前些日子聽說來了欽差,我們就更加留意。聽說欽差大人親自上河堤視察,還被沖走,我們就覺得,這個欽差可能是個好官。後來又聽說欽差大人處置了楊郡守的連襟,還在粥場遇刺,我們就確定這個欽差大人是好人,跟楊小林不是一路人,所以被他下毒手。我們全家商量後,就決定由我來找欽差大人了。我走到城外,不知怎麽,被楊小林的人發現了,他們想殺我滅口,所以才……”

“你如何確定欽差大人遇險是楊小林所為?還有,你如何確定,殺你的人就是楊小林的人?”楚天佑剛剛敏銳地抓住了這兩點。

“先父生前說過,楊小林這個人心狠手辣,誰對他不利,他都是直接殺,先父就是這樣被他害死的。現在最不希望欽差大人活著的,就是他。殺我的人說我想去告發他們,還說送我們一家團聚,除了楊小林,沒別人。”高翎一提到楊小林,眼裏就閃著火焰,那是覆仇的火焰。

“還有,我父親生前說過,洛河郡總是決堤,就是楊小林的手筆,這次我相信也是一樣。”

一屋子人都沈默了,屋裏的氣氛很沈悶。

“孩子,你說的事,有證據嗎?”終是柴光耀先開了口。

“有,我的衣服呢?我娘把我爹的遺書縫在我的衣服裏了。我爹把楊小林的罪狀都寫在裏面了。”

柴光耀立馬命人將他的血衣取來,隨後問道:“孩子,你的家人呢?他們好嗎?”

“謝刺史大人關心,我家雖清貧,但一家人相互扶持,大家還好,就是盼著早日沈冤得雪。”

柴光耀看著高翎瘦削的身子,心裏一陣難過,動容地說道:“苦了你們了。”

“小子,傷得那麽重,還能活下來,還走那麽遠的路來這裏求救,命大啊。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。本欽差一定為你家作主,還你們公道。”丁五味豪情萬丈地對高翎保證,他確實被這少年震動了。

“多謝欽差大人。”高翎恭恭敬敬行了個禮。

丫鬟拿來了高翎的血衣,高翎請她們幫忙撕開衣服上的補丁,取出了染上血跡的遺書。

“小兄弟,你在這裏安心把傷養好,日後我們還需要你協助。我們先看看你爹的血書,合計合計怎麽查案,你有事隨時找我們。”丁五味拿著血書交代完高翎就領著一群人離去。

“全仰仗各位大人了。”

高景行遺書上的記載,血淚斑斑。楊小林的所作所為,比之嘉陵縣鄧鴻傑,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接下來的時日,雙方出奇的默契,都選擇按兵不動。丁五味小心地給高翎調養身體,白珊珊盯著楊小林,趙羽時刻留意軍隊的動向,楚天佑留心京城來人的情況,柴光耀根據高景行遺書上提供的線索搜集證據。

養了幾日的傷,高翎總算可以下床扶著桌椅在房間裏慢慢走動,他不喜歡總躺在床上。

這日,楚天佑幾人來看望他。

“高翎,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,恢覆得不錯。”柴光耀欣慰地看著能下床的高翎。

“這要多謝各位大人的救命之恩,還有欽差大人悉心為我治傷。”說著他又要下拜。

“誒,行了行了,你不要動不動就拜了,你不別扭,我還別扭呢。”丁五味忙制止他。高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起身不再拜謝。

“高翎,我們這幾日拜閱了令尊的遺書。遺書上所寫的楊小林的罪行對我們查案很有幫助,令尊的高風亮節和一片丹心也令我們欽佩。”楚天佑正色對高翎說道。

“楚大人,只要能將楊小林這個惡人繩之以法,我願效犬馬之勞。”

可是,楚天佑接下來的話令高翎無所適從。

“只是……你為何要編造謊言誆騙我等?”楚天佑的語氣不重,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高翎,令他不敢直視。

高翎畢竟年輕,功力不夠,被楚天佑這句並不嚴厲的話問得局促又心虛。他不敢只是楚天佑的眼睛,目光躲閃,低頭問:“楚大人,你……你說什麽?”

丁五味按捺不住了,逼視著高翎說道:“好了,別裝了,我們拿你提供的遺書跟高縣令生前手書的公文對比過了,雖然筆跡模仿得很像,但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寫的。你所謂的高縣令的遺書,根本就是假的。”丁五味越說越氣憤,然後又帶些失望地看著高翎說:“枉我們那麽信任你,你……居然是個騙子。”

“好了五味,你先別罵他,讓他自己說吧。”盡管被高翎欺騙了,可楚天佑憑直覺肯定這個少年沒有惡意,他又溫和地對高翎說:“高翎,我們相信你並非有意欺騙,你願意跟我們說說是怎麽回事嗎?”

“是啊,高公子,只要你如實相告,我想,欽差大人是不會怪你的。”柴光耀也開了口,他是真心想維護這少年。

看著楚天佑信任和鼓勵的目光、柴光耀慈愛的目光,高翎羞愧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只是輕輕點了點頭。而後,他緩緩開了口:“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騙你們的。那封遺書,的確不是先父手書的,是我抄寫的,但上面所載的內容都是真的,你們一定要相信我,上面寫的句句屬實。”高翎殷切地看著眾人。

“這……這都不是高縣令寫的?誰能證明上面寫的是真的?那真的遺書又在哪兒?”丁五味的腦子被攪亂了。

“真的,由家母保管。”

“啊?”丁五味更糊塗

“呃,高公子,既然真的就在令堂手裏,沒有丟失,你為何不直接拿真的過來?”柴光耀也不懂了。

“我……”高翎猶猶豫豫,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。

“我知道”楚天佑打斷了他。

“你又知道?”丁五味嘟囔著,這徒弟,就愛不懂裝懂,他又不是人家肚子裏的蛔蟲。

“高翎一家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,自然得加倍小心。他們對欽差大人的秉公執法、不畏強權只是耳聞,未曾親見,所以,還是心存疑慮。萬一這個欽差與傳聞的不一樣,他們貿然交出遺書,豈不危險?因此高翎就手抄了一份,想要試探這個欽差是否真的靠得住,若靠得住,再拿出高大人的真跡也不晚。”楚天佑話畢,三雙眼睛都盯著高翎。

高翎尷尬地點了點頭。

“想必,你手抄的這份,只是截取了遺書的部分內容,沒有抄完吧?”楚天佑又問他。

“是”高翎羞愧得不敢看他們。

“嘿,你個半大的孩子,這麽有心眼兒啊。”丁五味覺得自己大開眼界了。

“我不是孩子,我已經十五歲了,是家裏的長子、頂梁柱!”高翎抗議到。

“高翎,你之前說,你離家出來告狀時,為防被仇家找到,母親帶著家人都遠走他鄉避禍,為了死守秘密,去處連你都沒告知,也是假的吧?”柴光耀問道。

高翎不敢看他,聲如蚊蚋地輕聲答道:“是,我全家現在還在家中等我的消息,並未搬遷。”

“那你現在覺得欽差大人可靠得住?”楚天佑溫和地問道。

“靠得住!靠得住!這幾天,我一直在……暗中……觀察各位大人,”他有些不好意思,“你們都是真正為民請命的好官,我信得過你們,我願意把遺書交給你們,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,請你們……不要生我的氣。”說到後面他沒了底氣。

楚天佑笑笑,說道:“我們不但不生你的氣,還很欣賞你的機警,有勇有謀。”

高翎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,他慢慢敘說:“我與家母約好,我先到州府衙門探探,他們在家中等消息。若是我遲遲沒有消息,說明,我可能也被害了,他們就不能出頭,要繼續蟄伏,等待時機。若是上蒼可憐,真能等到那一日,弟弟妹妹們就拿著父親的親筆遺書哀哀上告。若是我親自回去取遺書,那就說明這次真的有人能為我們家作主。哦,對了,我們說好了,除了我,誰去取遺書都不要信。”

“嗯,果然是心思縝密、思慮周全。”楚天佑十分讚許地點點頭。

“是啊是啊,你個半大的孩子,心眼兒比我這個欽差還多啊。”丁五味也是笑嘻嘻地讚道。

“你們……就別誇我了,別怪我耍心眼兒就好了。”高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立馬又嚴肅地說:“我現在就回家去取遺書給你們。”說著就要掀被子下床。

“誒誒誒,你這孩子,怎麽還這樣,說風就是雨的,急什麽?坐好!”丁五味故意板起臉把他按回去,“你看你啊,現在站都站不穩,回什麽家啊?把傷養好再說!”

“可是……”高翎不甘心,想勸說丁五味。

“別可是了,欽差大人說得對,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傷。遺書不急,反正遺書上的內容你都知道,你直接告訴我們就行了。還有,你傷得這麽重,即便能回去,你就不怕家人看見了擔心?”楚天佑給他分析,這倒是真說動他了,高翎也不再堅持要回家。

“誒,高翎,既然你爹知道那個楊小林這麽多事,還有線索,在沔州府又告不倒他,為什麽不試試去沔州府以外的地方告呢?比如……京城?”丁五味大惑不解。

“欽差大人,實不相瞞,我們真這麽試過,可差一點就因此送命。”高翎一臉的苦悶:“楊小林一直沒有放棄找我們,我們想要離開沔州去告他,可一露頭就被他的眼線發現,差點丟了命,自此,我們就不敢輕易露頭,以免全家人被他發現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丁五味點點頭。

為了讓高家人放心,柴光耀還是派了可靠之人去他家報平安,並且說他留在州府衙門協助欽差查案,暫時沒空回家,請家人放心,至於遺書,只字未提。

據高翎說,他父親是從楊小林以前的一位姬姓主簿那裏知道他的惡行的。這位姬主簿是高景行的同鄉,跟隨楊小林十數年,一向謹小慎微,又膽小怕事,所以楊小林對他比較放心。可這位姬主簿雖然膽小怕事,卻是個有書生意氣的讀書人,他同情窮苦百姓,深恨楊小林這種惡吏,卻又畏懼他的權勢和狠毒,不敢告發,因而心中十分矛盾痛苦。

後來他聽說了高景行的剛正不阿,又結識了他,兩人私交甚篤,他就忍不住向高景行傾訴心中的苦悶。在高景行的一再追問下,他把知道的楊小林的罪行全說了,包括證據,後來高景行就四處搜集證據想要揭發楊小林。就在姬主簿以為高景行可以為民除掉楊小林這個禍害時,高景行“暴斃”了。再接著,他的兄長、父親也相繼死於非命,姬主簿很清楚是怎麽回事。他既內疚又害怕,就找了個借口請辭回鄉躲起來。

姬主簿覺得是自己害了高景行一家,心中十分愧疚,就跟他的妻兒保持書信往來,還不時接濟他們。他也不甘心楊小林這樣的壞人繼續為禍人間,當得知高家人一心揭發楊小林時,他便與高家約定,若真能等到那一日,請高家人給他傳個信,他一定出面作證,但除了高家人,誰找他都不信。

接下來的日子,高翎繼續養傷,柴光耀根據高翎提供的線索暗中命人搜集證據、暗訪證人。

在高翎養傷期間,楊小林沒有什麽動作,軍隊也無異樣,或許他是認為一切證據都被毀滅了,可以高枕無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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